年逾不惑,驻足回望,两条江河如生命的脉络,贯穿我的来路与归途——雷州青年运河是剪不断的脐带,纵然形体分离,却永系灵魂深处

我的雷州青年运河与漠阳江

□ 钟炎波

2025-11-18 来源:阳江日报

年逾不惑,驻足回望,两条江河如生命的脉络,贯穿我的来路与归途——雷州青年运河是剪不断的脐带,纵然形体分离,却永系灵魂深处;漠阳江是沉默的长桨,以不息之力,推着我驶向未知的深阔海域。

我的童年,是浸泡在雷州青年运河那清凉碧波里长大的。雷州青年运河,这条湛江人民的母亲河,除了滋养整个雷州半岛,也是我生命最初的摇篮。那时,岭南盛夏的午后,蝉声熔金,石板路蒸腾着晃眼的白烟。我与伙伴们赤脚踏过微烫的河堤,纵身跃入沁凉的河水——那一瞬间的激灵,像一条鲸鱼撞破水面的寂静,惊醒了一个懵懂的世界。那时的岁月如运河般平缓,一眼望穿河床的细沙,却望不尽时光的悠长。我们躺在水面上,看云朵漂游,空气里浮动着隔壁村甘蔗林的甜香。那时的运河,是摇篮,是玩伴,是童年澄澈心湖的底色。

然而,命运的航船载着我,溯流北上,最终停泊在漠阳江畔。漠阳江,作为阳江的母亲河,以温暖的姿态接纳了我这个异乡人。初抵此地,正值青春盛年,满怀憧憬。看那漠阳江水浩浩荡荡,不舍昼夜奔流入海,胸中激荡起万丈豪情。彼时深信,人生当如这大江,劈山开岭,一往无前,终将汇入梦想的海洋。怎奈潮起潮落,月缺月圆,近二十载光阴竟从指缝溜走,很多梦想在漠阳江的涛声里被反复淘洗——这些年,在闹铃中挣扎起身,在文案堆积中埋头耕耘,在岁月奔流中负重前行,从青涩职员到所谓“资深”中年。经历了多少心血浇灌,差一点就能破土;经历了多少日夜兼程,差一点就能抵达;经历了多少紧要关头,差一点就能跨越……以前手机相册里的日落和朋友聚会,随意分享,现在没了青年运河时童年的清澈,多了顾虑,许多动态设为私密或仅自己可见。漠阳江的浪,拍打着现实的礁石,也冲刷着理想的滩涂。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奔忙与内心的拉扯中,一声故乡的回响,穿透了都市的喧嚣。去年一个湿冷的冬夜,母亲的电话带来了远方老屋的消息:新农村建设的浪潮下,承载我无数童年记忆的老屋,要为美化亮化让路了。放下电话,没有半分犹豫,我便撞入沉沉夜色,驱车百里,赴一场与故园的仓促诀别。匆匆赶回,只为与斑驳的老墙作一次无声的告别,用镜头凝固它最后的容颜。而后,默然行至那熟悉却又疏离已久的青年运河畔,独坐岸边,望着眼前坚韧流淌、不争不抢的运河,再回想漠阳江那不舍昼夜、奔涌不息终归大海的壮阔。那一刻,生命的迷雾豁然开朗:雷州运河之道,在不争,故能滋养一方;漠阳江之魂,在不歇,故能劈山蹈海。大道无言,流水有音,竞与不竞,歇与不歇,皆是生命壮阔的注脚。

回望来路,这两条江河,早已超越地理的坐标,成为贯穿我生命的深邃隐喻。雷州青年运河,那是我生命的根脉。它沉淀在灵魂最深处,是童年那首未经雕琢却饱含阳光的纯净诗篇。它的水,是滋养,是纯真的底色,是无论走多远都萦绕心头的乡音与乳名。而阳江的漠阳江,则是我中年的羽翼。它承载着梦想与重负,是一篇正在书写的、篇幅冗长、情节跌宕、五味杂陈的散文。它的浪,是磨砺,是锋芒的锻造炉,是面对惊涛骇浪时不得不挺起的脊梁。

暮色渐深,窗外的漠阳江涛声依旧。这水声,曾伴我迷茫,引我思索,此刻听来,却多了一分沉静的力量。人生长河,静水流深也罢,波涛汹涌也好,重要的或许并非如何抵达终点,而是在这流淌的过程中,始终记得那滋养生命的源头根脉,并怀着不竭的勇气,展开双翼,向着更广阔的江海,继续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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