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了,短短的几十天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恍惚间,我时常站在时间的渡口回望,沉溺于往昔那些被阳光镀上金边的记忆碎片里,或是将自己放逐到假日归家那温馨的期盼中。我在情感上不相信母亲已离开了,只是觉得她

母亲,从未离开

□ 诗 颖

2025-07-18 来源:阳江日报

母亲走了,短短的几十天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恍惚间,我时常站在时间的渡口回望,沉溺于往昔那些被阳光镀上金边的记忆碎片里,或是将自己放逐到假日归家那温馨的期盼中。我在情感上不相信母亲已离开了,只是觉得她独自出了一趟远门;可回到现实中,母亲生前最爱坐的椅子积了灰尘,那习惯张口就叫“妈,妈”的嘴巴被泪水哽咽得张了半天又默然合上,那段每天都要陪母亲行走的熟悉小路,仅剩下我孤寂的背影……母亲注视的目光不见了,母亲的叮咛和祝福收不到了,一个永远接通不了的电话号码,我却舍不得删除。我近乎本能地,将自己缩进一个坚硬的壳,屏蔽所有可能刺破这层保护的触点——一张旧照、一件旧衣,甚至街头走来似曾相识的身影……无边的思念跋涉在荒漠中,每一步都在流沙里沉沦。时光啊,它拉长了影子,凝固在等待幸福的门外……

母亲一生仁慈善良,为了一个家,为了一双儿女,为母则刚,无所不能。记忆中的母亲中等身材,浓密的头发,喜欢穿花衣裳,上下班时骑着自行车在青石板巷道中穿行,下班时到隔壁巷的水井旁,肩挑满满两桶井水,来回几趟,直至家里的水瓮装满。一天不知往返多少回,她柔弱的肩膀磨出了茧,原本挺拔的身板似成熟的麦穗压弯了腰,依然咬紧牙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她肩挑的岂止是水?是责任与担当,是对生活美好的期盼。以前烧柴火的年代,母亲总是未雨绸缪,早早联系好送木柴的师傅,巷口的拖拉机发出“突突突”的声响拉着一车半干湿的木柴到了家门口,母亲捋起袖子带着家人们开干了,木柴要及时砍劈晒干,堆放在有阴篷的地方。所有的木柴在天井被堆成六边形柴塔,在阳光下晾晒,散发出独特的草木香。

物资匮乏的年代,母亲每天步履匆匆。掰着指头到了大年二十九,母亲将做炒米饼的工具齐刷刷地摆在一边,另一边,炭火在竹箩里啪啪作响,母亲把蛋、猪油、糖等和炒得金黄的米粉拌在一起,用力地搓。霎时,一股香味从黄灿灿的粉团中升起,母亲左手拿着模具,右手按比例均匀地铺上一层粉团,放上白糖、芝麻和花生磨成的细碎料儿,再加上一层薄薄透明的肥肉,然后铺上一层粉团,把多余粉团用小刀削平再压实,放在炭炉的竹匾上进行烘焙。一个个香喷喷的炒米饼便在父母忙碌的手中诞生了。而我和弟弟偶尔也学着做,或者趁母亲不注意,偷偷抓几把粉团跑出去玩耍了。“噼噼啪啪”的炭火映着母亲泛红的脸庞,如油画般的色调剪影是母亲留给我最深的模样。

读书的时候,微灯下,我伏桌挥笔向书山开路,常常忘记了时间,是母亲默默地坐在身后,不多言,不催促,时而给我添水,时而摇扇驱蚊。夜晚是多么静谧美好,母爱如身后倾泻而下的月光,恬静柔美地照进我的心房。

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五十多年时光悄然而逝,以为日子会一直如常。母亲的猝然离世是难以释怀的伤,来不及道别,没有一句留言,将我们母女俩分隔在天上人间。思念的夜里,咸涩的潮水浸透枕畔,我才得以昏沉入梦;每一个将醒未醒的黎明边缘,我固执地搜寻着梦中那抹熟悉身影的微光,渴盼着哪怕片刻虚幻的重逢。

弘一法师说:“世间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唯有父母的爱是指向分离。爱就像一场轮回,你在父母曾经走过的路上拾级而上,最后终于明白,所谓的长大成人,其实就是,一天比一天更接近天空,而父母一寸又一寸的归于尘土。”

人生是个不断学习接受离别的过程,母爱则是一场得体的退场。从剪断脐带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学会了走路,挣脱母亲的怀抱,直到羽翼渐丰飞得又高又远,目送孩子渐行渐远的背影,而她只能站在原地返回,默默告诉自己“不必追”。

母亲走远了,告别了心爱的孩子,去了一个有父母疼爱、有兄姐相伴名叫天堂的地方。

母亲又从未真正离开。史铁生说:“母亲去世后,她艰难的命运、坚韧的意志和毫不张扬的爱,随光阴流转,愈加鲜明深刻。”是的,母亲的血脉在我的身上流淌,她从我的身边住进了我的心里。她的爱平凡中透着光,温暖我,照亮着我一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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