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阳光朗照的下午,坐在艺术家S的工作室里喝茶,能感觉到整个空间光线的明朗。空气里流动着春日的气息,室内摆放的粉红色满天星和含苞待放的粉紫色香水百合,赋予我某种愉悦之情。春天已经准备好了,随时给我更多春色。我渴望新鲜的感觉,然后转化为写作的灵感。
“你真的懂唯一的定义,并不简单如呼吸。”告五人乐队的《唯一》在空气中轻响,我们聊起春节期间,阳江有不少艺术展览和讲座,比如2025阳江组合单体字饭后书法+艺术集市、旋梯艺术空间的“穿越丛林——新世代的启程”分享会、生气画会策划的多场活动(涉及艺术展览、女性电影分享会、音乐创作分享会等等)……比如“阳江青年”何滢分享她在英国伦敦留学一年不断参观各大艺术展的感受,看了更多当代艺术展,却对艺术有更多困惑:艺术到底是什么?或许是心中存在“迷惘般向往”,她才对艺术有着更多热爱……S说,要心中有坚定的自我,才能化解迷惘,不论身处伦敦、纽约或北京,都有自我的立场和观念……我们聊起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和DeepSeek,两者都在讲述关于中国的故事,燃起国人的自信,比如中国诗歌网开年直播,人工智能首次深度参与诗歌评论,为传统诗歌活动注入科技活力,印证“诗可以群”的开放精神……
一个艺术工作室,即是一个人的藏身之处。有时你需要秘密生活,仅仅为了创造世界。坐在那里,空间里的物件成为我凝视的对象:几尊佛像、木质卷毛狮子、颂钵、非洲鼓、青花瓶、陶罐、书籍……所有摆设之物都是S内心的投影,在瞬间与久远之间,见证他生活的情志。靠近北面窗台的案台上,一叠宣纸铺展,上面有S的小儿子用毛笔书写的字迹,幼拙而简单。沉迷于艺术创作的S总是感觉亏欠儿子,试图用书法引导他感受艺术和生命,甚至说阿兰·罗伯—格里耶的《快照集——为了一种新小说》涉及语言的本质和人类的游戏,可以用来教育儿子感悟生命的状态。
在S背后的案台左侧,一个小小的方形玻璃鱼缸里,两条热带鱼,背着黑白相间的纹理,在我目光中游移——准确地说,它们仿佛不是在游动,而是在上升或下降,移动着一团幻影。那么小的空间,热带鱼感觉到自由?它们吐出气泡的声音,细微如游丝。S说,那些热带鱼不断死去,然后用新的代替……两条热带鱼创造出水的空寂,多少令我想到一句诗:热带鱼的心是水做的,它依靠空寂的回声活着。
在案台右侧,一小盆花引起我的注意。玄绿色的叶子细而厚,一株株青绿色的茎秆向上,开着碧青叶子和红色花朵,那些花瓣是对称的四瓣,小小的,仿佛有着无穷的生命力。一刹那,团团花色带给我满满的暖意。S告诉我,是多肉的一种,却不知什么品种。将花朵拍下来,从微信传给一个喜欢养多肉的文友,她告诉我,这是长寿花。
墙上一幅镜框里的照片闪着微光,映照出东北面的窗棂,一面插在楼顶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在阳光下闪亮。细看照片:晾衣绳上悬挂的一件衣服(一件衬衫和一条西裤拼贴而成,看上去好似人形)随风轻晃,在凝固的静态中表现动感。S说这个作品叫《脆弱的生命》,这大概是他早年的作品,多少有图解概念的想法。我想起伊尔泽·艾兴格尔的小说《被束缚的人》,不是简单地诠释“异化”,而是表现关于生命和艺术的主题,被捆缚的男人变为“灵动的人”,成为马戏团最成功的表演者,甚至战胜恶狼,他在限制中明白“飞行的意味”,获取自由和创造力。
S对形而上充满兴趣,在朋友圈不断写下关于艺术的片言只语,试图借此解决自我和外部世界的某些障碍。偶尔我在他身上发现我自己,或者在他的声音里思考另一个问题。聊天是随意交流,我们容易陷入某种无意识的氛围,从一个人物谈到另一个人物,比如朱耷、牧溪、寒山……后来我们聊起“北宋五子”之一邵康节,S欣赏邵康节的知行合一,立志做,专心做……想想邵康节16岁那年说出:“昔人尚友于古,而吾独未及四方。”随后他用三年游历天下,完善自身,才有后来的“算尽天地轮回”的大成之境。想起邵康节说过“心之动静,敬以直内。心之始终,恒以守之”,我觉得在春日的下午谈及他,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在我右侧的墙上,一个镜面映现我的脸。镜框里的作品叫《透明的记忆》,那是一张艺术微喷,和“透明”恰恰相反,画面呈现“密集的朦胧”,充斥着各类信息的图像拼贴。S的作品无疑倾诉他的见识,同时分担他的命运。我无意分析他的作品,面对它,只是意会:更多是形式的感知,而不是内容或趣味的转换。但我相信:创作的智慧,引导我们走向快乐的境地。
S是很多艺术家的缩影,尽管曾在意大利、英国、荷兰等地参加过艺术展览,他几乎没卖过作品。换言之,他的作品并不耀眼,他依然处于穷窘的状态。将近天命之年,他有为自己寂寂无闻的身份而焦虑?S表示自己现在很自信,没有创作焦虑。跟随内心很重要,与其每天渴望极致的爆发力,不如坚持做作品。
时间像镜框里的画悬挂在墙壁上。仿佛我坐在那里,可以穿越一个下午的光影,感受声音和静寂同时赋予我白日梦般的思绪。要知道,对事物的想象使我更加富有。拿起一颗朱古力放进口中,仿佛咬啮整个春天的喜悦。
想起去年春天的某个黄昏,一缕阳光从窗子射入,落在画布上。后来我在朋友圈写下一段文字:光从北面窗子落在打印色样的油画布正中央上,令人感觉某种清晰的愉悦。凝神望去,那狭长的一小团光,在画布一抹黄色的映衬下,几乎接近微妙的闪烁。还未上色的油画,更像一个静物呈现色彩斑斓的气息,模糊,隐晦,奇异……或许,这是我感官的瞬间错觉。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依然着迷一团光的存在,就像刚才谈及福禄寿乐队的“美好与夭折”,一曲《我用什么把你留住》依然回响在我耳边,“所以生命啊,它苦涩如歌……闪着光坠落,又依依不舍……想着它们都会回来,你誓死为了这些而存在……”那团光很快偏离向右边,还变得盈长一些,如果细细观察,它看上去像一个站立的少女——用人的角度来解读一团光,你就得到更加强烈而自足的感官享受?此刻,颂钵音乐漫过来,清越,悠长……
已是黄昏,又一次把目光落在长寿花:那一刻,我辨识花色和日光的差别。看那花色,赤红色的,散发着光,明亮地洋溢着生命的气息。要知道,从任何角度都能瞥见花影。四瓣花瓣组成一个“圆满的绽放”,那些花色便有了美的召唤。仿佛更多光落在花瓣上面,我感觉到轻盈的重量。那么多花朵,洋溢着三种意味:生命、喜乐和自由。说真的,看见那么多鲜亮的长寿花,就感觉这个下午并没有虚度。
后来,站在天台上,俯瞰不远处的漠阳江,它拐了一个大弯,然后平缓地流淌。一艘快艇“嗒嗒嗒”驶过,涌动着扇形的波澜,阳光在水面闪耀。我说:真美啊,整条河被激活了。S说:美因为灵动而存在,要激活思维……我突然觉得春日的黄昏是抽象的东西,一条大河带着青绿的颜色,横贯而流——眼前的漠阳江,不只是自然之物,更是生命本身的映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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