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文字的初次心动,在过年时父亲写对联时。父亲拿着毛笔在红红的对联纸上一会儿轻,一会儿重,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像跳舞,我拼命鼓掌。到父亲一个个字点着读出“门迎八方富贵财,户纳四季平安福”时,我怔住了。

一字好过九亩田

□ 艾虎三

2025-04-27 来源:阳江日报

我见文字的初次心动,在过年时父亲写对联时。父亲拿着毛笔在红红的对联纸上一会儿轻,一会儿重,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像跳舞,我拼命鼓掌。到父亲一个个字点着读出“门迎八方富贵财,户纳四季平安福”时,我怔住了。问,那是什么东西?父亲说,是字啊。一字好过九亩田。你看,一撇一捺,像不像一个人走路的样子?画一个圈,像不像太阳?变成方块字后,就长成方方正正的样子了。你看连绵起伏的山,简化一下,就是大山的山了。什么是山?我们家乡没有山。等你读的书比你的人还高,你就可以去外面的世界看山了。你看你舅,读那么多书,跨过南渡河、珠江、长江、太平洋,多好。

原来那一个个黑色的东西是字,好神奇啊。我要学好多好多字。父亲说,你还小,等大一点吧。八岁那年,母亲用缝纫机缝了一个绿色帆布包,绣上一颗红星,放上姐姐用过的铅笔橡皮,我背着书包跟邻居家小伙伴去上学了。城里来的老师普通话好标准,念起书来像唱歌。我摸着课本的每一个字,迫不及待想知道这是什么字,什么意思。问老师,她说不急,字多着呢,慢慢学。

读小学时,父亲每天给我一毛钱零花钱,我存了整整一年加上压岁钱,买了一本《汉语词典》。此后,任何一个字,我都可以查它的芳名及名字后面的含义。文具店有我最喜欢的《读者》,我便开始每月存钱买。每本《读者》都被我翻得破破烂烂又用胶布粘好。

初中开始跟同学换书来看,看了很多似懂非懂的诗歌,看金庸,看古龙。家人喊我装作没听到,躲到楼顶,躲到二阵仔(隔层)看,若被父母逮住,书就被没收。晚上有时不记得时间,父母半夜起床看我还亮着灯就骂。

高中远离家里,长假才能回来。竞选学生学习部长后,拿到图书馆钥匙,周末常一个馒头一杯水泡上一整天。加入文学社后,社长带着我们讨论《活着》里的福贵那让人心疼的坚韧,余华把月光比作盐巴,散在泥土上,这种新颖比喻却把无声的痛苦描绘得入木三分;我们分析《班主任》的四个老师和可怜孩子的冲突;感叹《红高粱》的野性与汪曾祺的《受戒》的纯净唯美……社长用三种视角讲述同一个故事,获得第四届“中华杯”全国新概念征文一等奖,韩寒是第一届一等奖得主。全校沸腾了。我们来给他庆贺,社长却弹着吉他,唱《一无所有》,沙哑的声音,有一种哀伤无法言喻。

大学,跟师兄天天泡图书馆。那么大的图书馆,中外作品看都看不过来。选了《电影艺术欣赏》课,学习镜头表现跟文字的区别。买电脑后,逐渐把能找到的英语名著改编的电影全部看完,又去找英语原版原著硬着头皮啃,发现中西语境下的差异特别有意思。比如,英语版的《小王子》中,骂人就骂他mushroom(蘑菇),莎士比亚把女人比作夏天。

毕业后,嫁到阳春。我把大学四年的书全部寄到婆家。有一次,夜凉如水,重读英文版《飘》,读到斯嘉丽错过瑞德,沉浸于文字中无限痛惜落泪时,家婆在隔壁突然来一句“岸妹(疯丫头)华未训(睡)?”吓得我魂不附体,一看手机才知凌晨三点了,赶紧睡觉。

工作后,发现最爱的依然是中文,又重点回归到中文名著阅读,如《丰乳肥臀》《蛙》《文城》《兄弟》……为了提升专业水平,也兼顾看一些《The Joy Club》英语原版名著。实现买书自由后,依然喜欢去图书馆,看一期期的《读者》,像见见老朋友;看一张张报纸,遇见文友的动人文字,感受在鼍城的点滴美好;借回一本本中文专业的书,听着喜马拉雅,重点补文学理论课、美学原理课,古代文论等。各类文学活动我都尽量参加,也喜欢读本土作者的作品集,因为亲切,也更了解我双脚踏上的这片热土。跟文友交谈各自的读书心得,找到文友推荐的书,就可以沉浸式阅读许久许久。

因为读过的书,我从未觉得自己贫穷。正如父亲说的,一字好过九亩田,字是多么珍贵啊!目光犁开铅字阡陌的阅读时光,是多么的富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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