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是渗透人的肌肤而进入灵魂的,滋润着人一辈子的记忆,就如儿时父亲的被窝。

父亲的被窝

□ 敖惠娇

2020-03-04 来源:阳江日报

温暖,是渗透人的肌肤而进入灵魂的,滋润着人一辈子的记忆,就如儿时父亲的被窝。

从记事起,大约五六岁吧,我是跟着哥哥一起挤在父亲的身边,睡在家里的“木阵”上的。所谓“木阵”,是在房间里半高的墙两边横扛起几条较粗大的木梁,再在木梁上铺上木板,就筑成了“木阵”。

     一个“木阵”仿若半个房间,农家人口多,房间少,搭设一个“木阵”,就多了一张大床,还可以堆放杂物。那时候,弟弟妹妹尚小,母亲就和弟妹睡那张大床,稍大点的哥哥和我则跟着父亲睡“木阵”。 “木阵”是悬在半空的,三边都紧靠墙壁,一边空着,在房间正中央,一个木梯搭在这边就能上去。父母为了防止我们熟睡时翻身掉下,在“木阵”的边缘围起了护栏,所谓护栏,也就是一根横木,编织一张细细的网。

我家的“木阵”很透亮,南边有个小窗,西边有个大窗,炎热的夏夜,只要外面有一丝风,我家的“木阵”就有几许凉爽。只是到了寒冬,即使是把窗封得严严实实,刺骨的北风还是会灌进来。那时,人们盖的被子好像都同一款式,被套正面暖暖的大红,有牡丹百合或者凤凰孔雀等喜庆吉祥的花鸟图案,里面则是靛青色的格子或条形粗布。一到寒风起,就要往被套里塞厚厚的“被絮”(用厚厚的棉花打成的里子),才能睡上一个温暖觉。我和爸爸哥哥盖的那张棉被,看起来很宽大,但盖在身上,却总是不够,棉被硬硬的,脖子、肩膀间也留着缝隙,冷风总是从身边钻进来,让人辗转难安。可那时候家里没闲钱再置上一张棉被,所以只能将就着。

一忙完秋收,农家人盖房的、修屋的就多起来了。当泥瓦匠的父亲就忙碌起来,白天帮人家修屋盖房,晚饭后早已黑咕隆咚了,还要在昏黄的灯光下忙活着记录建筑日程、计算修建材料等事务。而我,早已坐在桌子边频频“磕头”了。妈妈说我属鸡,天一黑雷打不动要睡,总是催我自己回去睡觉。我却总期盼着等父亲忙完后一起睡觉,那样我就可以稳稳当当地靠着父亲睡了,有父亲温热的体温暖着,一整夜都是暖烘烘的,多幸福啊。可是,如果我睡着了要人抱着上木梯,又不方便,在妈妈的催促下,我只好爬上“木阵”,盖上棉被睡在最外边,因为外边是危险地带,是父亲睡的位置,我在这里先占好位子,外面玩回来的哥哥就理应睡最里边了。可哥哥鬼着呢,第二天早上,我还是在一侧的冷气中醒来,哥哥总能把熟睡如猪的我搬到里面,他自己好靠着父亲。唉,谁叫自己贪睡呢。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物质越来越丰富,我们的被子换了一张又一张。蓬松柔软羊绒毯,贴身舒服的拉舍尔,轻盈暖和的丝棉被,舒适干爽的羽绒被,亲肤惬意的蚕丝被,走进商场,各种各样的被子会让你眼花缭乱,颜色柔和淡雅,图案大方曼妙,尺寸大小有致,柔如丝棉,去湿保暖,甚至抗过敏,功效还挺多。寒冷的夜,宽大的被子往身上一盖,抬起腿来给双脚造一个小窝,颈脖上的被子收紧,就把人从脚到下巴盖得严严实实。暖暖和和一觉醒来,脑海中总不由自主地浮现儿时的被窝,那靠着父亲的温暖,已深深融进我的血液里,成为格式化的记忆。

父亲总是舍不得那张又厚又硬的棉被,只是身子下面,铺上了一张厚毛毯。他在我们学校当门卫的时候,我就想给他换张柔软舒适的新被子,他却死活不肯,说什么新潮的时尚的都比不上那床老棉被。也许人总是有一种情结吧,也许熬过苦难的人在物质享受上不会太在意。我拗不过固执的他,只好作罢。

只是,父亲老了,老得经常缩着脖子,微躬着身子,吸吧着水烟筒时双手还会抖动,一到寒冬,他总是一件单衣加薄外套,一口浊酒在嘴里“啧啧”地陶醉,哥哥给他的棉衣不穿,弟媳给他买的大衣也不穿,外甥女给他的羽绒服也是挂着。我们经常劝他多穿点,他一脸严肃,反过来训导我们:“穿这么多够暖了,不用再给我买衣服了,衣柜里还有很多,没穿过的,不要浪费。”有时候我纳闷:那么瘦小的身子,究竟有多大能量呢,就真不怕冷吗?

一边忐忑,一边安慰自己:前人有语,若要小儿身常康,腹中常有三分饥,身上常有三分寒。这个道理对老人也同样适用吧,适当的寒冷,也许会刺激他的机能,增强他身体的抵抗能力,就让他随意吧,只要他健康、他感觉暖和,便是暖和的岁月。

窗外,早些天的明媚变了脸,天气预报提示,未来几天广东会有冷空气侵入,并伴有强降雨。父亲,你还是哆嗦着挺在寒风中吗?期许,每一个冬夜,每一次雨雪,你的被窝永远如我儿时感觉的那样,温暖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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