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入梦古螺洲,回回梦醒话乡愁!古称螺洲的海陵岛,虽然不是史典上著名圣贤隐士的故里,可那千年不改的庙拜习俗,春祭秋祀的六律八音,斑驳古香的老宅书室,村前榕下的童儒对话,四时农事的耕夫咏叹……都让我魂牵

螺洲耕读那洋家

□ 曾宪妥

2020-03-30 来源:阳江日报

每每入梦古螺洲,回回梦醒话乡愁!古称螺洲的海陵岛,虽然不是史典上著名圣贤隐士的故里,可那千年不改的庙拜习俗,春祭秋祀的六律八音,斑驳古香的老宅书室,村前榕下的童儒对话,四时农事的耕夫咏叹……都让我魂牵梦萦!

落叶纷飞日,为了寻访海陵岛耕读的往昔,我来到海岛之西南——那洋村。顺着南海一号大道由村东进入古村,首先影入眼帘的是牌楼上书写“那洋”的横额及“雄风再振光先业,美德重彰启后昆”的对联。但当我徜徉于被时光打磨过的石板小巷时,看到曾经村前草王山水库明渠的淙淙流水已被新建的柏油路覆盖,心中激起的圈圈怀旧涟漪,竟因不知流向何处而惆怅。

那么,就让我打开那洋古村耕读文化的历史匣子吧!

那洋在古百越语中意为“近海或靠河的宽阔田地”。古村相传始建于北宋年间,元代曾一度改名那阳村,史上曾为南恩州学田,如元人林淳在《南恩州复学田记》记述:“学政弛而士习媮,井田坏而豪夺起,……得海陵里那洋、那连等处田一顷一十五亩六分一步……完璧而归,夫然后定”。那洋村在宋元时期为海陵里寿文都三图管辖,明清时属海陵乡寿文都三图那洋堡,民国期间属阳江县第五区那济乡那洋堡,今为闸坡镇所属。乡间歌谣有云:“螺洲五道川,各屿不牵连。”那些曾经有过的川海岁月,或是变迁,或是冲积,或是筑塞,川海现已不再了,仅仅留下了零星的记忆残片。那以前聚居在这里的俚越族人出行劳作需摇舟摆楫,正如《越绝书·记地传》中云:“行水而处,以船为车,以楫为马,往若飘风,去则无从。”那洋村前的“蓣芋姜蘘绿满畦”的田地,或许曾是远古俚越族人舟楫戙泊的浅湾。真是“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 

古村坐北朝南,村背靠搂桂岭,沿山脚而弧形自东往西分布,现村人根据方位把它划分为上村、中间、下村等自然小村。据传曾经有杨、李、丁、蔡、石、陈、黄等姓氏村民。如民谣唱曰:“开基杨理订菜食,今有陈黄两姓人”。民谣似是调侃又浅近易懂,至于其他的姓氏孰真孰假?或隐或离?已无从查究了,但陈黄两族姓氏后人在这里生齿衍世,则是凿凿可考的事实。陈氏始祖庆善公于明朝初年由石井村迁来,原居村东,后逐西移。身为卖油郎的黄氏始祖现麟公,于明末从岛内坑尾村迁来,寄居陈氏族地的土墩,娶陈氏小女开基,初名“土墩村”。现在的那洋村除了陈、黄两姓氏外,还有于清代中叶由岛内白石村迁来的曾氏,他们都在此相依共处,生生不息。依此推算,我们不难发现,民谣产生的年代应为明末清初。

也许是受唐宋遗风的影响,海岛子弟把“一是读书二务农”作为人生道路的至高追求,不管生活多么困苦,他们总是设法让小孩读书习文,可谓“笔筒量米要读书”。清代岛上的平章、白蒲、平兰、北极、丹济等村落尤尚读书,也深深地影响了那洋村人。那洋耕读之风在清代达到鼎盛时期,先后开设螺洲、凌云、叶韶等书室,一代又一代人的耕读坚守中,涌现了不少俊秀。据族谱记载及村人讲述,清时有国学生黄峻基、太学生黄统基等各类文武生员21人,由于学子较多,有“长衫村”之称。当年的祖祠人丁兴旺,不时传出学子们声律和谐的读书声,也有如一叹三叠的《如梦令》《念奴娇》等宋词唱曲。这些学子中竟还有“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櫵苏。清代同治年间于村东建起型如笔塔的“惜字亭”,凡是废弃字纸须置于此焚烧。遗憾的是惜字亭已在文革时期被拆毁了。清光绪三十四年在叶韶书室基础上创建的那洋小学,为晚清时期海陵岛五所公立初等小学之一。现时的小学校址是民国期间任阳江县文教署长原广州大学教授黄光泰故居,那座名叫“琯乡”的碉楼。碉楼现已拆毁,但园内依然还堆砌着斑斑遗迹的方砧石条。我在院内徘徊,为碉楼的抗匪故事及变迁而泛起丝丝愁绪,内心深处一缕惘然,也许这种愁肠怅怀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感慨“故人西游忆往昔,长河东逝载流年!”

自东往西穿过几条古巷,找到位于村中的黄氏祖祠。古祠相传始建于明末而重修于清,为村人祭典议事之所和黉庠,曾有一段时期还作过村人碾米机房。它三间开过,进深两厅,由门厅、耳房、厢房、天井和正堂等构成。祖祠青砖砌墙,瓦檐下雕着云纹图案,正堂石柱顶梁,石条铺阶,火巷圆拱,木雕、石雕、花窗等做工精美。由于年久失修,部分坍塌,原门前牌楼及众多碑刻匾额楹联,皆毁于那个特殊时期。让人每念及此,胸间便隐隐作痛。

村中现存40多座古宅,有两厅两进式,但多数为三间两廊或三间四廊布局,古宅错落有序,正可谓“家家有中堂,户户谈耕读”。其中包括清朝名士武德骑尉黄谔臣的老宅。保存较好的是光绪五年考取乡试第四名黄近基的武略第,堂厅上挂有武举人与其妻的清晰画像,古第占地约200平方米,两厅两进式,硬山顶,青砖碧瓦,穿斗式抬梁,石条铺门道。“庭院深深深几许”,纵使时光洗褪了色彩,青苔覆上了墙面,依旧无法掩盖古第昔日的辉煌。

巷边那口已用了百年的古井,保留完好,现依然清纯如注。让我不由得忆起东坡居士在《临江仙·送钱穆父》中的诗句,不愧是“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一座普通的庭院,曾陪伴著名语言学家黄伯荣教授度过他的蛰伏时期,还有那座名叫“滨庐”的小楼,都已“人非物非”了。然而最美好的东西始终都会沉淀在人们的心底,现重新建起村委办公大楼及黄伯荣纪念馆,等待着每一位来访者的种种追忆。

村人深谙耕读之道,他们的山水都有进庠搂桂寓意,如山有搂桂顶,水有半月池的雅称。春去秋来,岁月的烟云拂去了沧桑的痕迹。当我们站在那条新开在半山腰上的村道时,回望炊烟袅袅的古村,遥想昔时烟雨弥漫的清晨,村妇在池边拍席涤帘,若明若暗,宛如一幅古朴的水墨画。莲池现已经建起了民宅,感叹不再“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的吟唱。

村民过去主要以农事为计,耐旱贱生的甘薯及南瓜便成为当地主粮。他们的生活大多可谓“净吃番薯捱粥水”,甚至女婿回门这样的重大喜庆,也有民歌唱云:“以为行门食白饭,谁知番薯同金瓜”。

像耕田般勤奋读书,像读书般认真耕田,是一种由衷地敬重“耕田”“读书”的纯朴信仰。那洋村前的畎亩及村后山的坑田,蓑衣斗笠,热耘寒耕,无声地记录着这里四时八节的更替。村人知行知觉,在阡陌上耕唱不辍。从惊蛰虫鸣的“犁田下秧”,到寒冬的“煞霜冻晒”;从龙舟水打禾花时的“蛙声一片”,到夏秋的“稻菽千重”;从“做田人是好艰辛,日又晒时水又淋……”的农事歌谣,到“菩萨巡行驱虫疫”,那“雨后扶犁播春种,晴中晒谷收秋田”的画面总会处处着色。在“以粮为纲”的年月里,他们精耕细作,培植了高产优质而号称“那洋苗”的甘薯。成为了海岛品牌的“那洋苗”,让村人不时体会到因田地里丰收带来的殊荣。

“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又一年”。听村中老人讲述,村里主要宗族活动是祭祖。往昔陈氏在正月十六日、八月十三日,黄氏在正月十六日、八月十六日的春秋祀日,各自参加岛内始祖村的春祭秋祀。他们谒祖时分胙喧闹的场景现已鲜有听闻。农历二月初二日的“土地公诞”,村民奉信神灵而事农,以前他们在“龙抬头”这天会有祭天拜祖的社日传统。麻蛋等婚庆糕点是村中特色食品,故至今还保留着使用麻蛋等糕点作婚庆行聘礼物的传统。农闲之时,村人还有制作鞭炮的传统,但随着时代的进步及安全生产条件的限制,远近闻名的“那洋鞭炮”已完成了历史使命,褪下了光彩的帷幕。

湮没在水库下面的宋代古窑遗址、螺洲村及被绿树覆盖的烟墩山上明清烽火台,还有那古榕及树下门联书写“大德如山重,王恩似海深”的古庙,都已经留下这里先人们深深的足迹。它好像在告诉我们,那洋古村的所有,皆是村人的努力,皆有土地的恩赐!

感受宁静淳朴,体味螺洲耕读……古螺洲的村落,似是久历沧桑的老人。穿行在那洋村中,望着屋檐上的一砖一瓦,它们见证了古村的历史变迁。每当我巧遇“薪挑一担压香肩,野径归鸦嘈晚天……”的櫵苏咏叹,每当我看到“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耕读传家”的楹联,每当我听到“谨防五月一初辰,地豆闻雷不放针”的农耕趣事,便自有一种心灵深处的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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