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茶事,总是从清晨的蒸腾水汽中开始。

父亲的茶盏时光

阳江一中初中部八(1)班 黎柏滔

2025-06-25 来源:阳江日报

父亲的茶事,总是从清晨的蒸腾水汽中开始。他总是握着那把粗陶茶壶,轻轻撒入几撮茶叶,再提起滚烫的水壶,将热水缓缓注入茶壶中,听着水流撞击壶壁的哗哗声,看着白汽裹着茶香升腾而起,弥漫到窗台。接着,他小心地斟出一杯茶,茶汤在杯中微微晃动,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这时,父亲的眼神会变得格外柔和,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茶壶,而是岁月沉淀的琥珀。

父亲的茶具普通得近乎寒酸。常年用的玻璃杯,杯壁上还留着几道浅淡的茶渍,像是时光拓印的纹路;茶壶是早年单位发的赠品,壶嘴磕掉了一小块,却被他用细铁丝仔细缠好。他总说:“茶是喝进心里的,不是摆在面上的。”就像他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衬衫,却能把平淡的日子过出回甘的滋味。

记忆里的父亲喝过许多种茶。早年偏爱醇厚的普洱,茶饼在紫砂壶里舒展时,满室都是陈年老木的香气。那时他在单位值夜班,常常靠浓茶提神。值班回家后,因为喝了浓茶睡不着,深夜里还能听见他在客厅踱步的声音。后来不知从哪儿得来几包黑茶,深褐色的茶砖敲开时,能看见里面整齐排列的茶梗,像极了父亲鬓角的白发。他兴致勃勃地泡给我喝,茶汤入口微苦,却在喉间泛起清润的甜。那个冬夜,窗外的风裹着细碎的雨丝扑在玻璃上,像是雪花在跳舞,我捧着玻璃杯看父亲泡茶,他指尖的老茧蹭过茶砖的纹路,仿佛在摩挲岁月的年轮。

如今父亲的茶桌上,摆着一罐不知名的大叶茶。他不再讲究水温与冲泡次数,只任茶叶在壶里沉沉浮浮。我常看见他坐在藤椅上,对着茶汤发愣——深琥珀色的茶汤里,倒映着他眼角的皱纹,像被岁月揉皱的纸页。有次我替他添茶,不小心碰倒了茶壶,他却笑着说:“茶嘛,越泡越有味道。”我望着重新斟满的茶杯,忽然明白:原来茶的真谛,不在于名贵与否,而在于反复冲泡间,那些慢慢析出的滋味。

父亲总说:“喝茶要趁热。”可他自己却偏爱喝温茶。他说滚烫的茶汤容易烫嘴,凉透了又失了香气,只有温温的茶水,才能让人静下心来细品。就像他的人生哲学:年轻时争过抢过,如今却懂得放缓脚步。有一次我抱怨学习太累,他便往我杯中添了点温水,原本浓烈的茶汤瞬间变得清浅:“你看,茶太浓会涩,日子太急会累。”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的白发上,他端起杯子的手势,像极了托着一片秋天的月光。

我不由得想起苏轼的“且将新火试新茶”,父亲虽不懂诗词,但他的茶盏里,泡着少年时的奔波、中年时的担当,还有如今的淡然。那些被茶水浸润的时光,早已分不清是苦是甜——就像他指腹的茶渍,早已渗进皮肤,成为生命的底色。

暮色漫进窗台时,父亲又往茶壶里续了热水。白汽氤氲中,他的身影渐渐模糊,却像极了那枚在沸水里舒展的茶叶——历经沉浮,终得清欢。而我知道,在父亲的茶盏里,永远盛着半壶岁月的温凉,和一整个春天的回甘。

指导老师:刘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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