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饮山房秀野园里，初冬胜景美如画。
虹饮山房内最有名的木质建筑——春晖楼。
“厅榭合一”式建筑闻木樨香堂依水而筑，美不胜收。
建在假山上的严家花园。
初冬，暖阳相伴，我游访了有着“江南第一园林古镇”美誉的江苏苏州木渎古镇，感受2500年时光沉淀出来的历史光泽和水乡雅韵。木渎，名字里藏着吴越争霸的往事。春秋时期，这里是吴王夫差的离宫所在，为取悦西施，夫差耗费国力在此修建馆娃宫，木材原料沿胥江逆流而上，竟将河道堵塞，“木塞于渎”，古镇便由此得名。这份与帝王美人相关的起源，让木渎从诞生之初就带着传奇色彩。明清时期，木渎因地处太湖流域水运枢纽，成为苏州城西最繁华的商埠，粮船、货船昼夜穿梭，“十里木渎”的商铺鳞次栉比，丝绸、茶叶等商品从这里运往各地。
如今的木渎，已褪去昔日商埠的喧嚣，但仍保留着江南古镇本真的模样：胥江与香溪穿镇而过，三十余座古桥保存完好，严家花园、虹饮山房等十余座古园林散落其间，密度堪称江南之最。有人说，木渎是“活着的江南园林博物馆”，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浸着历史，哪怕是街边不起眼的青石板，或许也曾留下西施的履痕、乾隆的龙靴印。
■ 文/图 王欣
穿过古镇石牌坊，沿石板路向前，两侧是鳞次栉比的明清建筑。白墙黛瓦历经岁月洗礼，显得有些斑驳，墙头探出几枝枯藤，藤条上还挂着未褪尽的黄叶。三五位老人坐在矮墙下的竹椅上，微闭着眼，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评弹，手指随着曲调轻轻打着节拍。偶尔有孩童跑过，手里拿着刚买的糖炒栗子，甜香混着暖阳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散开。
沿街而行，“苏绣”“核雕”“宋锦”的店铺招牌次第映入眼帘，古意与生活气息交织，让人恍惚间不知今夕何年。苏绣艺人指尖的丝线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绣出的红梅仿佛要从绸缎上绽放开来。核雕师傅手中的刻刀在橄榄核上游走，刻出来的弥勒佛像栩栩如生。路过的游客忍不住停下脚步，或欣赏，或比选，或询价，讲解声与交谈声平和而亲切。
行至胥江与香溪交汇处，一块青灰色石碑静静矗立，“御码头”三个大字遒劲有力，碑身布满深浅不一的纹路。朋友说，这是乾隆皇帝乘船抵达木渎时靠岸的地方。史载乾隆六次南巡，四次驻跸木渎。站在码头上远眺，胥江水面波光粼粼，岸边的乌篷船拴在木桩上，船桨斜倚在船舷，船娘坐在船头补着渔网。偶尔有游船驶过，激起层层涟漪，惊起几只水鸟掠过水面。
沿古街继续前行，空气中飘来一阵清香，不远处，是一家老字号的苏式点心铺。寻一处靠窗的位置落座，窗外暖阳古街，窗内热气氤氲，时光仿佛在这里慢了下来。海棠糕刚出锅，咬一口，豆沙馅的甜润与桂花的清香在舌尖弥漫开来。蟹粉小笼包皮薄如纸，咬开一个小口，鲜美的汤汁涌出来，带着蟹的鲜甜与肉的醇香，配上一小碟香醋，滋味妙不可言。店主是一位雪染鬓发的阿婆，她一口吴侬软语，说这苏式点心讲究“甜而不腻、鲜而不俗”，就像木渎人的日子，平淡却有韵味。
木渎人常说“不到严园，枉来木渎”。严园就是严家花园，它始建于清道光年间，原是镇上首富严国馨的私宅。阳光穿过香樟与古柏的枝叶，在青砖地面上映出不规则的金斑，空气里飘着温润的草木香，让人脚步不由自主慢下来。江南园林的妙处，从来在“藏”与“露”之间：迎面是一方小池，池边叠着太湖石假山，石缝间钻出几丛翠竹，假山后隐约见着朱红亭角，似有似无，它不急于将景致全盘托出，而是稍稍藏起来，这种内敛或许比一览无遗更勾人心魂。
沿着鹅卵石小径绕过假山，一道月洞门赫然在前，门额上淡青色的“静中观”三字尽显素雅。穿过门，才见到这亭的真容：四面环水，朱红柱子上爬满藤蔓，藤枝上还挂着枯叶。低头，半池残荷，荷杆斜斜地支着，莲蓬垂在水面，透着几分萧瑟之美。
再往深处走是尚贤堂。这座三进厅堂是园内的核心，高脊宽檐，透着富商宅第的气派。跨过门槛，最引人注目的是梁柱，竟是罕见的金丝楠木，历经百年仍泛着温润的光泽，柱身上雕着“松鹤延年”“福禄寿喜”纹样，刀工细腻得能看清鹤羽的纹路。正堂悬挂的“尚贤堂”匾额，是清代书法家梁同书的手笔，墨色浓淡相宜，透着书卷气。要知道，古代楠木多供皇家使用，严家能用这等木料，还请来名家题字，足见当年的地位与品位。
从尚贤堂西侧的石阶拾级而上，是园内最高的建筑明是楼。站在楼上远眺，整个严家花园便在眼底铺展开：静中观的碧水绕着亭台，尚贤堂的飞檐挑着暖阳，远处的香溪像银带，绕着古镇的青瓦白墙。风从楼外吹来，我忽然觉得“明是”二字极妙，分明是人工造就的园林，却像从天地间长出来的一般，合了“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意趣。
走下楼，阳光斜照进闻木樨香堂。我坐在堂内旧木椅上，看着鱼儿在堂前清池里闲适地游弋，忽然读懂了严家花园的韵味：不是雕梁画栋的张扬，而是残荷映水的淡，是楠木生香的静，是走在庭院深处，一转身便与时光撞个满怀的温和与厚重。
虹饮山房与严家花园相距百余米，是乾隆年间文人徐士元的私家园林。因乾隆皇帝南巡时曾在此驻跸，因此虹饮山房又有民间行宫的说法。
虹饮山房的帝王气息浓郁，园内建筑布局规整，气势恢宏，与严家花园的雅致婉约对比鲜明。宽阔的石板路直通正殿，正殿为两层楼阁，建筑风格古朴典雅，红梁与青瓦相互映衬，庄重又不失灵动。殿内悬挂着乾隆皇帝的画像，画像中的乾隆皇帝身着龙袍，神态威严。殿内陈列着乾隆皇帝生活起居之物，如桌椅、茶具等，这些物件虽为仿品，但做工精美、工艺精湛，彰显着皇家的奢华与气派。
虹饮山房最负盛名的是木质结构的春晖楼，古戏台是其主体部分，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朋友说，当年乾隆皇帝曾邀江南戏曲名角在此献艺。如今，古戏台保存完好，偶尔还会有戏曲演出，让游客感受当年的盛景。我坐在戏台前的木阶上，一段婉转的昆曲传来，我微闭双眼，遥想往昔，仿佛能看到乾隆皇帝与群臣坐在台下，兴致勃勃地观看演出，时不时鼓掌称赞。戏台两侧悬挂着一副对联：“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道出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为古戏台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虹饮山房的园林胜景集中在春晖楼西面的秀野园，穿过拱门，一汪浅池，池水引自香溪，清澈见底。亭台楼榭与黄色银杏、如火的红枫叠加倒映水面，微风徐徐，糅合成晃动的画。池对面，假山造型奇特，怪石嶙峋，与碧水、亭台相互映衬。我坐进池旁的蕉绿轩，捧起一杯腾着热气的本地碧螺春茶，依窗赏景，静享这份闲适，阳光洒在身上，茶香萦绕鼻尖，心中生起几分慵懒与惬意，这般景致，这等心境，发会儿呆或者打个盹儿，或许才是对这份冬日清欢最好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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