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宏业

艾香漫五月

□ 黄宏业

2025-06-01 来源:阳江日报

今夏的雨总算来了,赶在端午前敲开了“龙舟水”的序幕。闷热多日,这场雨下得酣畅淋漓,天气瞬间凉爽了许多。可是夜里睡觉却成了难题,几只不识趣的蚊虫总在耳边嗡嗡作响,扰得人辗转难眠。

天刚泛起鱼肚白,楼下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推开窗,晨风裹着露水的清凉扑面而来,母亲正在院子里捆扎新采的艾草。她系着旧围裙,手指翻飞间,青翠的艾草便服帖地束成小把。“妈,这艾草真香!”我趴在窗台上喊。母亲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笑容:“五月五,是端阳,门插艾,香满堂。这艾草啊,可是端午的好东西!”

每年临近端午,母亲都会早早去采艾草,三五株分挂(或插)在门口和香炉处,院里屋里都飘着淡淡的香味,这成了我童年里特别的记忆。

记得小时候,端午节前母亲经常带着我去采艾草。有年五月初一,天刚蒙蒙亮,我就被母亲从床上拽起来:“采艾要趁早,露水最养人。”我揉着眼睛跟在她身后,田埂上的野草把裤脚扫得湿漉漉的,可我总惦记着快点回家看动画片,或与小玩伴们一起拍纸公仔。母亲将新鲜艾草采回来捆扎好,踮着脚往门框左侧挂艾草,嘴里还念叨:“艾旗招百福,蒲剑斩千邪。”《荆楚岁时记》载“采艾以为人,悬门户上,以禳毒气”,原是因仲夏湿热易生疫气。民俗沿袭至今,虽然如今祛毒早已不靠艾草,但对自然的敬畏仍在延续。

那时的我挑食,很不喜欢闻艾草那股子苦香味。母亲总爱把嫩艾叶捣碎煮鸡蛋,绿莹莹一碗推到我面前。“尝尝,吃了夏天不长痱子。”她轻声哄着。我盯着碗里泛着青光的蛋白,捏着鼻子直往后缩。母亲假装生气地竖起眉毛:“这可是能治百病的仙草呢!”见我依然躲闪,她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来,最后只是轻轻摇头,低头舀起一勺送入口中,阳光在她微颤的睫毛上跳跃。

工作后认识了同事老莫,他媳妇是社区医院的护士。有年夏天办公室蚊虫异常猖獗,老莫摸出几根艾条:“试试这个,驱蚊神器来的。”说着便点燃了艾条。不一会儿,办公室里就弥漫起艾草的香味,蚊虫也渐渐少了。这使我对母亲当年所说的“仙草”,又有了新的认识。

“咋样?”老莫得意地挑眉,“这玩意儿比花露水管用多了吧。”我深吸一口气,这味道莫名熟悉,突然想起小时候每到端午,母亲总要在门框上插艾草,说能“驱邪避秽”。

老莫的媳妇会做艾灸。入伏后,老莫硬拉着我去体验一番。“你这颈椎,”他媳妇按着我的肩膀直摇头,“比冻梨还硬。”她麻利地搓着艾绒,突然“啪”地按在我后颈上。

那股温热慢慢渗进骨头缝里。恍惚间,我仿佛看见母亲蹲在灶台前,用艾草煮水给我擦身子的模样。艾草的香气总是这样,先是一阵苦涩,而后才透出丝丝回甘。

前几天下班,恰遇见公司保洁陈大姐带着小孙子在院子里认艾草。小家伙捏着叶子闻了闻,立刻皱起鼻子:“臭臭!”逗得周围人都笑了。

周末回家,远远看到母亲蹲在菜园角落,正把一株株艾草栽进新翻的泥土里。她听见脚步声回头,沾着泥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冲我笑了笑,说:“回来了,现在野生的不好找了,得自己种些,不然端午都没得用了。”母亲蹲在那里修剪枝叶,背影瘦小得让人心疼。

天色渐明,母亲已经踮着脚在门框上系好了艾草。晨光透过艾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苦涩的清香悄悄漫进屋来。

厨房飘来粽香时,我还在盯着门框上摇曳的艾草出神。“你在发什么呆呢?”母亲端着刚出锅的粽子走过来,“趁热吃。”艾草的苦香混着粽叶的清香,在五月的晨光里氤氲成最温暖的味道。

这天晚上,我从柜子里取出去年晒干的艾草。月光下,枯黄的叶片泛着银白的光晕。轻轻一碰,那股熟悉的苦香在指尖萦绕不散。这艾草漫过的五月,承载着太多说不出的情意……

想必今晚有这艾草相伴,定能睡个安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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