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小敏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办公桌上放了一把绿油油的油甘果，那是我们级组一位热心的男同事到山上采摘的新鲜油甘果。他说，当老师的最容易患有咽喉炎，多吃这些果子可以润喉，保护嗓子。同事的关怀犹如冬天的一道暖阳，温暖着每一个人的心。说真的，我对酸涩的食物特别敏感，因为让人难以下咽;唯独油甘果，我对它却情有独钟。如今看着它，我又想起了往事。

我从小生活在农村，油甘果是一种常见的野果，满山坡都是，对于我们，那是最熟悉不过的，可是我们并不去触碰它，只因为它的味道，实在是太酸了。上山砍柴的人们常说，口渴了，吃一把油甘果，再喝一口溪水，会特别的清甜，又解渴。也许是吧，当你吃了味道苦的东西，再喝水，你会觉得水是那么的甜。我的爷爷也经常对我们说，油甘果用处可大了，既可以食用，又可以入药。对于以挖草药卖为生的爷爷，油甘果无疑是个宝。小时候，我时常背着个竹篓屁颠屁颠的跟在他的身后。爷爷扛起那把锄头，用手拨开荆刺，让我踩在他为我铺好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教会我辨认百草，认识药性。我很佩服，没有读过书的爷爷竟然能识记这么多草药，这恐怕与他长年累月的亲身实践有关。爷爷指着一棵小树对我说：“你看，那就是油甘果。”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了它的真面目，并不粗壮的枝条上挂满了圆溜溜、绿油油的果子。爷爷随手摘了一个，放进我的嘴里，那味道，特别酸涩，我马上吐出来了;倒是爷爷吃得津津有味，还边吃边说：“真好吃。”他告诉我，油甘果刚吃起来是酸酸的，但过后会很甘甜，这就是它的独特之处。我紧紧记住了爷爷所说的话，这种果子，注定是要先苦后甜的。

爷爷在他四十七岁那年，我的奶奶就去世了，他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他做过苦力，卖过鱼，后来挖草药卖，他说“打山工”是所有活中最苦、最累的，爬山已经够累的了，还要在陡峭的绝壁上把草药一棵一棵地挖出来，哪怕荆刺在身上划出一道道血口子还得忍着疼痛，用满是血泡的双手，抡起锄头，把深埋在坚硬土块里的草药挖出来……所有的苦累，爷爷从未喊过一句，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慈祥的笑容。由于长期走山路，他的脚底起了厚厚的一层茧，趾甲也很厚。小时候，我常常用大刀帮他削趾甲，他总是笑着问我：“爷爷的趾甲是不是与众不同?”我笑了，他也跟着笑了。

爷爷在他六十岁那年，患了心脏病。医生说，必须要动手术，否则活不过五年。我们都四处借钱，准备给他做手术。爷爷说什么都不肯去看医生，还是那么乐观地说：“能有啥事呀?你们看，跋山涉水，小伙子都比不过我呢!”其实，当时我们的家境非常贫穷，爷爷是舍不得花钱。手术没有做，幸运的是，爷爷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好了，这同他乐观的心态和勤于锻炼有关。

我考上大学那年，爷爷塞给我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一沓零散的钱。我细数了一下，竟然有一千多元，那时的一千元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他需要挖多少棵草药啊!爷爷启了启干裂的嘴唇说：“现在的草药可不好找哦，四处开山，树都快被砍光了，别说是草药了。”顿了顿，他又说：“有些，是我卖油甘果挣来的，因为这些树满山都是，砍的人又不多。”我知道，看似不起眼的油甘果，却是我们这个贫寒的家最重要的经济来源。我读大学的所有费用，是爷爷用布满老茧的双手把草药一棵棵挖出来卖得来的，他千叮万嘱我，要好好读书，将来才能出人头地，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放弃。我谨记着爷爷的话，无论多大的风雨，我都勇敢面对。

满山绿油油的油甘果还在，但爷爷早已不在了，他用顽强的意志去撑起生命的支点，没有放弃，一直活到八十八岁。人生，就是一场先苦后甜的历程，正如这些酸涩的油甘果，吃得酸苦，才能体会到甘甜。油甘果，它影响了我的一生，正如爷爷，不畏艰辛困苦的精神，一直鼓舞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