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喝茶、聊天、踱步,青瓦纸窗下听雨。

清 事
2018-12-12 来源:阳江新闻网

□ 王太生

清事,清新淡雅之事。比如喝茶、聊天、踱步,青瓦纸窗下听雨。

清,是心清,空如山谷,一缕淡烟;事是俗事,无巨细,无缓急,亦无功利,忘了时间远近,光阴高低。

宋人林洪,一本肥红瘦绿搭配得舒服的《山家清供》之外,还有一本满纸微风的《山家清事》。所谈之事,亦俗亦雅,将相鹤、种竹、酒具、山轿、火石、泉源、插花、诗筒、食豚、种梅养鹤、山林交盟……统统都列入清事范畴,让人饶有兴味的是,有一款梅花纸帐:在一张床的四角竖起四根黑漆柱,上横架一个顶罩,在顶罩和床头、床尾以及背壁三侧用细白纸蒙护起来,在上下床的一侧悬挂帘子,就做成了一个纸帐。在纸帐之内的四根帐柱上各挂一只锡制的壁瓶,瓶中插上新梅数枝。

这是怎样的人生睡姿,无论文睡,还是武睡,人如鸟一样匍匐在巢,躺在梅花纸帐里。

其实,在我看来,梅花纸帐里能治失眠。四周不会被打扰,有一种遮闭感,帮助入眠的清淡氛围,睡眠质量不好的人,可以安神,一觉睡到东方既白,光线穿透窗棂。

我如果出生在古代,白天太忙,生一些烦心事,大概也会有这样的一顶纸帐。舒服地躺在床上,翻几本闲书。

从现代人的角度看,梅花纸帐里除了看书,也可数钱、游戏、喁喁、啸歌,抑或喃喃自语,梅花纸帐里,温柔之乡,大概就是做好梦的地方。

想法单一,清闲笃定,按我的理解,抬头看天,低头观水,便是清事。

清事是两个好友,对面小坐,串门聊天。夏天轻摇蒲扇,冬天可拱袖,两人对坐,说话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淡事,其中一个大概是头天没有睡好,还打着哈欠。

抱膝闲看,也算是一桩清事。某个人,抱着膝,左望望,右看看,他闲淡无事在看街,看红尘滚滚,人如蚁;看到对面有个光头男人,在甩春卷皮。手上沾着一团面糊,黏而有弹性。炭炉子支得老高,齐到胸前,炉上置一铜皮平锅,面糊在烧热的铜皮上一甩,掀下来,就是一张春卷皮。一甩,又是一张,一甩一甩之间,案台上已经码了一层春卷皮。圆形的春卷皮薄如蝉翼,拎一张春卷皮,在阳光下看,透过稀疏纹理,看见熙攘的市井人影。

清事之清,在于它的安妥,轻手轻脚,轻声轻气,清新淡雅。

月下散步是清事。有一次,朋友张老大请我到乡下喝酒,宴罢,在他家屋后月下散步,张老大对我说,你们这些城里的人,有空经常到乡下走走,在城里你能看到这么亮堂堂的大月亮吗?诗意的月光只有乡下才有。张老大在月下摇头晃脑,像个诗人。这样,我就想起九百多年前宋朝的一个夜晚,苏轼看见窗外月光如水,睡不着,便披衣出门去找朋友张怀民。住在承天寺的张怀民也睡不着,两人在月下散步聊天,所谈皆清事。

俗世生活里的庸常感受,木板上钉钉子,也有清事之趣。我以前在旧家具上钉钉子。钉子被敲到木板上,看似喧响热闹,敲敲打打弄出很大动静,其实并没有什么,诉求也很简单,挂一件衣物,或拴一根绳线,它本来就是一件清事。

《菜根谭》里有一句话,“幽人清事,总在自适”。喝酒时,不起哄,谁也不劝谁,以适量为乐;下棋只是消遣,不为一棋之争伤了和气;吹笛只是怡情,无需讲究成一定的风格腔调;弹琴为了添兴,不在乎旋律的高雅,节奏是否美妙动听;朋友见面,随时随地,不必提前相约;客人来访,宾主尽欢,不迎来送往,最是感情亲切自然。

“无人相与言清事”,“道人清事饭溪蔬”。这个世界微微的抱憾是什么?最充实的快乐又是什么?抱憾的是没有交往的朋友闲坐谈心聊天;一个有品位的人,他的快乐是做着煮饭炒菜这样琐碎的事。一切归于平淡,总是遵从内心。

一件事,本分、安静,是清事。清清寂寂,纯净透明,没有杂质。这个人,在过程中,神态安详,呼吸均匀。既是妥妥帖帖,气定神闲地做一件事,也是一种修身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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